香巴拉的改宗

佛教和諸聖經宗教對其它信仰持寬容態度。同時,雖然方法各異,但他們又都發動過帶有強製而巧妙的改宗運動。諸聖經宗教通過發動聖戰,而香巴拉第一位救度王通過法力把非佛教徒集聚到時輪金剛曼荼羅。諸 聖經宗教以經濟鼓勵為改宗的巧妙方法,佛教則利用邏輯辯論。 接受佛教和接受諸聖經宗教信仰大不相同。一個人改信佛教並不需要他完全棄絕以前的信仰,而是對其許多主張留有空間,以作為通往精神之路的有用的墊腳石。 然而,達賴喇嘛尊者不鼓勵人們改宗佛教。儘管有許多其它宗教信仰者和無宗教信仰者可能從佛教中學到有用的方法,但是捐棄先前的信仰體係可能會帶來無法預料的問題。除了很少一部分人士,大 多數人通過加深對自己傳統文化的認識獲益良多。

導讀

在伊斯蘭教、基督教、猶太教中,改宗意味著一個人放棄先前的信仰、轉而信奉新的宗教。誘因是確信新的信仰比前者更具真理。事實上,雖然通常容許改宗者對本土文化中非宗教元素的融合,但 他們需要認識到新的信仰是唯一正確的。這是諸聖經宗教對“一個真理、一個上帝”的信仰精神特質的遵循。理想地說,一個人可以通過學習教義或者參悟獲得這種真信。然而,有些人改信其他宗教只是出於一些非深層原因,例 如經濟或者社會利益、和其它宗教信仰者的婚姻。

有時候,宗教狂熱分子迫使他人改宗 – 這是只有在某些特定情況下得到官方許可的極端行為。例如伊斯蘭教只對那些傷害伊斯蘭教的人實行強制改宗。在歷史上,穆 斯林統治者容許那些和平接受他們統治並交納人頭稅的被征服地異教徒保持自己的信仰。另一方面,對敵人實行強制改宗,也是對其破壞的消解和結束。這也意味著一個將“罪人”拯救出地獄,引領入天堂的方法。對 罪犯的平反方案,是否成為西方社會或共產主義國家幹部的生產力的成員,有相同的目標。有些國家為了傳播共產主義、資本主義甚至民主主義的行為也可以看作是強迫改變信仰、遏制剝削的例子。

許多人,特別是皈依佛教不久的理想主義者,可能認為佛教和改宗現象無所關涉,尤其是強制性的改宗。把世界分成善惡相抗、宗教法庭、惡毒的傳教士、劍鋒下的改宗,他 們把暴力改宗看作對一件事只是實施了上述糟糕的一面。然而,在對歷史材料里關於陰暗事例的章節中自以為是地譴責其它宗教或政府的這種行徑之前,一個人需要客觀審視佛教自身是否也成為實施暴力改宗的犧牲品。否則,拼 命追求一個無瑕的宗教,例如對西藏香格里拉人間天堂的浪漫想像,會變成令人灰心失望的幻滅,就像一個教徒把他的導師視為一尊佛而對他的罪行也亦步亦趨。

西藏歷史中的證據

在理論上,佛教不是一個勸人改宗的宗教。無論在藏人歷史還是蒙古歷史中,都沒有對征服地居民進行暴力集體改信佛教或者改宗佛教某一派別的事例。即使在統治者宣布佛教為國教時,他 們可能只向民眾徵稅以供養寺院,例如,九世紀早期的藏王熱巴巾。但是統治者和宗教機構都沒有強迫當地民眾接受佛教信仰。佛教只是在普通人當中緩慢而有機地傳播。

不過,寺院的強迫改宗和因轉世靈童的教派所屬與其前世不同而存在的暴力改宗的事例也為數不少。不言而喻,其目的通常是政治或者軍事對立的調和。一個極好的例子是,十 七世紀格魯派的蒙古王子被認定為覺曩派的多羅那他轉世。而多羅那他是內戰其間反對派的王室顧問。

另外,蓮花生大師和後來的幾位藏人大師運用他們的神力征服或者“馴服”了像“神棍”等惡魔,迫使其接受佛教信仰、並起誓保護佛法。結果,他們都棄惡從善成為佛法護持者。

時輪金剛法中的證據

雖然以佛教經典為基礎為這些粗魯的、直白的暴力改宗辯護困難重重,那麼佛教中是否有較妙巧的改宗形式的文獻依據呢?時輪金剛典籍為考查這方面提供了富於啟示的原始資料。這 種材料在十世紀末十一世紀初間出現在克什米爾和北印度。當時,入侵的穆斯林軍隊正開疆擴土到以佛教徒、印度教徒為主的西部地區。對歷史的討論無疑也吸收了阿富汗東部和克什米爾地區此前兩個世紀的經歷,並 描述了該地區三種不同宗教間的關係。

根據傳統記述,公元前四世紀,香巴拉的月賢王在印度南部佛陀那裡接受了時輪金剛教義並將其帶回北方。歷經七世之後,他的繼任者耶舍王在先王所建的皇家花園的立體時輪金剛曼荼羅召集了羅香巴拉的智慧婆羅門。他 就未來在麥加崛起的一個宗教向諸婆羅門發出警告。許多學者認為這個宗教就是伊斯蘭教,因為預言中的這個宗教創立的時間恰好在伊斯蘭教紀元施行的第二年。雖 然還需要根據時輪金剛教義的製訂者最有可能遭際的具有彌賽亞色彩的伊斯蘭教形式對這個結論進行評估,為了討論方便,讓我們暫且接受這一結論。這種形式可能是在十世紀木爾坦地區盛行的以斯瑪利甚葉派,其 中還可能摻雜了所謂摩尼什葉異端。

耶舍王描述說這個非印度宗教的信眾在宰殺牲畜時切開其咽喉並念頌他們的神“比司米拉”阿拉伯語“以真主的名義” – – 原註),然後才食用其肉。他要諸婆羅門審視他們近邊的人如何遵守吠陀宗教。他 們需要糾正被誤解和墮落了的修持,特別是給他們的神獻祭公牛、吃祭肉。否則,他們的子孫將看不出其祖先的宗教和域外的宗教有什麼區別而皈依後者,因之便利外人佔領他們的國土。此外,諸 婆羅門需要結束不同種姓間不得通婚甚至不能和不同種姓的人共飲共食的習俗。如果宗教信仰造成了內部分化,人們就不能在危險面前團結合作,社會也無法在外來威脅面前存活。

基於上述邏輯,耶舍王邀請諸婆羅門和香巴拉的其他臣民到時輪金剛曼荼羅進行加持,以形成一個“金剛家族”。起初,諸婆羅門拒絕了,並逃往印度。國王看到如果精神領導們離開了,羅 香巴拉的臣民將會視此為形成一個種姓是錯誤的信號,從而會繼續他們自毀自亡的陋習。於是,耶舍王運用法力把諸婆羅門引回曼荼羅。諸婆羅門進一步見證了國王的智慧、認識了其真理,因此接受了建議。於是,耶 舍王給香巴拉的所有臣民進行了時輪金剛加持。所有臣民團結成單一的“金剛家族”,國王成為羅香巴拉的第一位救度王 – 第一位“金剛家族的掌承者”。

改宗事件

這第一次集體加持是對諸婆羅門或者香巴拉所有臣民改宗佛教的暴力改宗嗎?這次集體接受、並延續至今的時輪金剛灌頂是一次隱蔽的改宗事例嗎?第一位救度王的行為是否符合經典憑據、有歷史先例?讓 我們對事件的文本記錄進行批判分析,避免兩個極端 – 既不要粉飾,使佛教顯得無辜而可愛;也不要誇張,使佛教顯得像福音傳教一樣而頑迷執拗。

通過邏輯的改宗

佛陀教導人們不要因為出於信仰或者對他本人的尊敬而接受佛教教義,而要像購買黃金一樣對這些教義進行詳察。準此,第一個仟僖年時期的印度著名佛教學院中支持不同教義哲學體系的僧人互相辯論,同 時他們也和非佛學中心的學者進行辯論。失敗者要接受獲勝者的教義,實際上要“皈依”更加符合邏輯的體系。畢竟,“他們像購買黃金一樣批判地審察了他們的教義。”

失敗者是自願改宗還是出於被迫已無從知曉。前提是,那些接受對方邏輯的人將採納邏輯上最嚴密的觀點,而並不因為出於對被擊敗觀點的執著而進行無理性的堅持。畢竟,一個人不能在這方面表現出天真。並 非每一位飽學之士在行為上理性如一。此外,土王常常主持這樣的辯論,並給勝方及其學院予以獎勵。因此,對經濟利益的考慮也可能影響宗教或者哲學上的轉變。

西藏歷史上也是這樣,八世紀後期贊普赤松德贊時期著名的桑耶寺辯論中,印度佛教取得了對漢地佛教的勝利,贊普因而選擇了前者。當然,政治考慮也影響了贊普的裁判。前 任贊普因他的漢族王妃而和中原王朝關係緊密,因之遭到敵視中原王朝集團的暗殺。而當時,親唐的派系在朝中正不斷壯大,因此,赤松德贊及其宗教公會希望避免過去的暴力事件重演。

通過神靈力量較量的改宗

在印度和西藏,神靈力量和超自然力量的較量同樣也以改宗結束。正如火灼和切割都可以檢驗黃金,在邏輯和超自然力量方面贏得敵人同樣能夠證明一個教義在真理性上的卓絕。因此,十 三世紀蒙古統治者忽必烈汗採納薩迦派的理由也並非因為其哲學觀點的邏輯優勢。忽必烈汗的祖父成吉思汗曾招集漢傳佛教、道教和聶斯托里教神職人員到軍營為他的長壽和軍事勝利進行宗教典禮。然而,成 吉思汗在征戰唐古特(又譯作唐兀惕,即西夏)的戰鬥中徵亡。唐古特人居住在蒙古和西藏的中間地帶,他們無疑接受了同盟所信仰的藏傳佛教保護神大黑天的超凡力量。諸 聖經宗教對取得與此相類的軍事勝利的解釋是上帝與他們同在。薩迦派是政治上最合宜的藏傳佛教派別,它能夠給予忽必烈汗大黑天的法力。

一個人需要在這些邏輯和神靈力量較量的背景去中理解時輪金剛法中改宗的畫面。在受印度文明影響的國家裡,一個宗教需要通過贏得競賽證明自己在邏輯或神靈力量甚至兩方面都掌握著最高真理。任 何宗教都不能簡單地斷言自己教理的至高權威、或者通過拷打或劍鋒強迫他人接受。

“饒益他者自身”的改宗

儘管香巴拉的婆羅門服膺並接受救度王的法力加持和說教,事實上儘管沒有舉行競賽,他們是自願接受還是被迫答應仍然不得而知。畢竟,他們沒有主動集會接受加持,而是由國王召集,為“饒益他者自身”而 被迫聽國王的論道。然而,所有的暴力改宗都被冠以為了候選者自身的福祉。例如第二位救度王對乃父之所為給出這樣的解釋,“救度王看到婆羅門已經發展成熟,可以形成同一薩提亞了”。這可以被任何宗教或者政治 – 經 濟組織用來為暴力改宗辯護。

十五世紀,西藏格魯派的學者克主傑在他的時輪金剛法注疏中解釋說,耶舍王並沒有強迫各印度種姓放棄他們的宗教和社會習俗而改信佛教。任何人無權對任何一個群體那樣做。第 一位救度王的目的是讓人們審視自己的行為是否符合《吠陀》的純真教義。如果不符合,他們需要做出糾正。面臨社會危機時,不同宗教的信眾需要在精神上團結,並堅持各自教義的良好意旨。

克主傑的評論暗示發展成熟到形成一個薩提亞並不等同於發展成熟到改信佛教。形成一個等級(薩提亞)是為了香巴拉人民自身利 益,這是就社會政治意義而言,不是特指宗教意義。作為防止社會威脅的手段,第 一位救度王的目的是敦促宗教團結和諧,而不是宗教統一。

不過,聆聽耶舍王講授時輪金剛教義並接受加持的大多數人確實是智慧婆羅門。因此,讓每個人改信佛教儘管是不必要、甚至不合宜,但還是有其他宗教的信眾可能“成熟”到這樣做了。這仍然是改宗,不 過僅僅採用了一個巧妙的理性化形式?畢竟,耶舍王冠名以救度王、印度神毘濕奴的第十次、也是最後一位阿梵達(化身)。任何人可以很容易地將此理解為贏得和印度教聯盟的巧妙策略。

教導“那些成熟的人們”

儘管佛教的基本原則是,除非明確提出請求,精神導師不可教導別人,但是佛陀容許對那些有慧根的“成熟”弟子另當別論。然而,精神導師需要具有識別“成熟”弟子高度的超驗能力。而 缺乏這種能力的人則易於濫用天啟,墮落入勸人改宗的傳教士的極端。即使沒有身處導師的位置,一個人仍然可以支持另一個宗教,或者支持別一佛教傳統而非自己的傳統,只要認為這對那些慧根較淺、精 神發展欠缺者完全適合。當那些見地低下者變得較圓熟或“成熟”時,他們也就為接受自己傳統中更深層次的佛教教義作好了準備。

此處的訓戒是,如今,人們需要非常謹慎因“為別人的善業提供環境,從而使其成熟,成為一名佛教徒”而使佛教教義成為便宜途徑。一個人無需執著於佛教,一個人需要有真正對所有宗教沒有偏見的尊敬態度;否則,即 便宣揚真理也將可能給他天真的良好願望戴上沙文主義、傳教意識的面具。

通過展示對方經典中的深意而使之改宗

不過,不管是否出自教人改宗的動機,佛教徒有和其它宗教信仰者從哲學的角度就信仰系統進行辯論的傳統。使他人相信佛教之道高於其他宗教的方法是什麼呢?正如八世紀的印度大師寂天所言,雙 方只有在運用互相接受的例證時辯論才算是成功的。沒有共同論辯的基礎,無所達成共識。因此如注疏者所言,第一位救度王的意圖是通過展現對《吠陀》言辭之外、更為深刻的解讀,是 諸婆羅門疏離對經典中所討論主題的文字執著。

吠陀和密教(又譯怛特羅佛教)共同接受一個教義的例子是禁止殺生和吃肉。在佛教經典中,這兩者俱有隱秘的意義。殺生指取除惑情,即取除流經微細身的氣心。牲畜(牛)代表痴之惑情 – 一種無明。吃 肉意思是將痴之氣心帶入中脈並破除之。 就控制靈量的心瑜珈而言,吠陀禁止殺食所獻祭的公牛可以做出具有同樣隱秘意義的解讀。耶舍王通過這種方法,運用吠陀術語和概念引導婆羅門走向解脫和覺悟的時輪金剛法之路。

佛教中一個使其它宗教信徒“改宗”的巧妙方法是避免駁斥對方的宗教信條,而是展示解讀這些信條的別種方法。在審視中,就像購買黃金時一樣,佛教對他們經典中的意義展現的更深,他 們因此而相信佛教之路的正確性。如果一個人選擇了追求佛教,他原初的信仰則成為他通往佛教之路徑的墊腳石。

然而一個聰明的頭腦可以構劃出精巧美麗的智力圖式,以表明任何系統的思想比另一思想具有更深層次的意義。動機是關鍵,儘管一個人可以通過宣稱博愛地希望引領他人達到解脫和覺悟來使其變得合理。畢竟,有 了慈悲之心,一個人可以無私地希望引導他人得到上天的救贖,或者引領他人進入此岸世界的經濟或政治天堂。為了避開自大和教義上沙文主義的陷阱,一個人需要對其它信仰系統及其追隨者表現出真誠的尊敬。

不完全棄絕以前宗教觀念的改宗

因此,接受佛教並不需要一個人完全捐棄先前的觀念。這不同於像改宗聖經宗教那樣要一個人放棄先前的信仰。一個人可以仍然尋求別的宗教的上帝或神靈的佑護,只是不要以其為最終坦途。一 個人要完全棄絕的只是此前“歪曲的識見”。這些觀念不僅被視作和佛陀最深沉的意欲相左,更被視作與其敵對。如果一個人能夠克服這種對佛教和其它宗教的侵犯性的敵意,使他先前的觀念成為墊腳石是合乎常理的。藏 傳佛教也用同樣的“墊腳石方法”引導信眾沿著循序漸進、益趨精妙的佛教哲學系統前進:從毘婆沙派到中觀派都是如此。

耶舍王教導婆羅門的方法揭示了這種方法論。儘管宣稱很多婆羅門教的主張可以作為佛教的墊腳石,但並非其中所有的主張都具有同樣地位。從佛教教義體系考慮,婆羅門有些主張在文字層面可以接受,成 為通往佛教之路的有用墊腳石,例如有些天文學知識。另外一些雖然有更深層的意義,但是作為在字面意義上錯誤的主張應該被拋棄。此外,在後一類中,耶舍王還分辨了那些在《吠陀》中 具有更深層的意義部分和缺乏這種意義的、完全錯誤的部分。

例如,十九世紀的寧瑪派時輪金剛法注疏者米帕解釋說以前的吠陀瑜伽師都知曉《耶柔吠陀》(亞諸爾韋達,講述吠陀儀式)中公牛祭祀的暗藏深意。然而時過世衰,其像徵的心瑜伽意義業已喪失。因此,耶 舍王教導這些迷誤中的婆羅門,幫助他們重新認識他們傳統中業已喪失的知識。那些只是從字面意思去理解公牛祭祀並殺生的人不可能從其行為中獲得解脫。他們只會墮入惡趣。

在此,耶舍王沒有暗示過去的吠陀瑜伽師像懂得佛教典籍中心瑜伽的儀式一樣了解《耶柔吠陀》教導中公牛祭祀的暗藏深意。他們只知道印度教典籍中的心瑜伽。畢竟,印度教典籍和佛教典籍有諸多共同特徵,例 如心輪中的靈量系統、脈和氣心等。就佛法教義而言,此處關鍵在於即便不“成熟”的婆羅門也不能再進行公牛祭祀。吠陀有關這方面的儀式禁忌從來沒有說要按照字面意思去做,即使在吠陀傳統中也是如此。

另一方面,耶舍王也指出婆羅門的主張在字面層次上也是完全錯誤的其他教條,其中如對各洲大小的測量。為了幫助婆羅門克服對他們自己主張的執迷,耶舍王根據時輪金剛體系詳細描繪了各洲的大小。然 而十三世紀薩迦派的時輪金剛法注疏家布頓解釋說,耶舍王的意圖並非是除了時輪金剛法的測量體系他一概駁斥,例如佛陀在阿毘達磨典籍中教導的方法。耶舍王這樣做目的明確 – 即特意為了使婆羅門受益。

克主傑還說,第一位救度王和《吠陀》中的測量都不符合現實。不過,他們之間也存在很大差異。時輪金剛法中的量度和人的身體、時輪金剛曼荼羅相一致。因此,儘管諸婆羅門是錯誤的,耶 舍王施教的目的是為了領引他們運用吠陀術語和概念引導婆羅門走向覺悟的時輪金剛法之路。吠陀體系和各大洲的度量之間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不過,第一位救度王對世界的描繪和《吠陀》的描繪諸多相似,例如各大洲環、山 系、各大洋圍繞著環形的須彌山等。這是一個巧妙的方法,能使諸婆羅門適應他的描繪並理解得更透徹。

時輪金剛法中的無意識同化

值得注意的是,耶舍王並沒有像對印度教徒那樣警告佛教徒,後者可能在不知不覺中被伊斯蘭教同化。事實上,時輪金剛典籍沒有明確言及伊斯蘭教的追隨者試圖通過和平還是暴力方式讓別人改宗。甚 至在耶舍王預言2424年一個非印度人的印度統治者將入侵香巴拉、而第二十五世救度王會在印度打敗他時,也只是說這是危險的軍事佔領,而非特定的宗教佔領。第 一位救度王只是給諸婆羅門發出現在可能被同化成伊斯蘭教徒的警告。

或許救度王覺得無須警告佛教徒,因為他對佛教的強大充滿信心,而沒有預見到對它的同化。然而,這可能意味著救度王有點失之天真,對未來超驗的洞察力也有瑕疵。對佛教徒來說這可是一個令人不快的結論。或許,時 輪金剛法出現在印度時佛教被伊斯蘭教的同化還沒達到令人注目的程度。然而歷史證據表明,到十世紀末葉,不僅印度教徒、許多佛教徒地主、商人、城市裡受教育的人士 – 特別在中亞、北部阿富汗和南部巴基斯坦地區 – 已 經出於各種原因(包括經濟利益)而改宗。信奉伊斯蘭教的統治者並沒有拿死亡來脅迫他們改宗。只要交付人頭稅,他們就可以保持自己的信仰。

還有一個方面,耶舍王或許相信,如果所有信仰宗教的人團結在時輪金剛曼荼羅、讓那些“成熟者”改宗佛教,這可能是對那個艱難時世問題的最好解決辦法。一 個受到侵略和軍事佔領威脅的群體只有通過統一戰線來消除危機。佛教徒會自覺參加時輪金剛加持。因此,第一位救度王只需要向香巴拉的非佛教徒演講。這似乎是讓那些“成熟者”改宗的主要動機。

然而很離奇,第一位救度王用來團結印度教徒和佛教徒的策略正是後來以斯瑪利甚葉派穆斯林最終同化印度教徒所採用的策略之一。十三世紀的《十化身經》中,教士(闢爾)謝赫舍姆斯丁認定第十位、也 是最後一位文殊的阿梵達 – – 救度王就是第一位伊瑪目阿里。為了承認阿里為救度王,印度教徒也必須接受以斯瑪利的後繼者們的合法性。與此相類,耶舍王也自稱為救度王,以期得到印度教徒的認可。

伊斯蘭教對佛教的順應

耶舍王甚至解釋了這種墊腳石方法如何可以引導非印度宗教的信眾皈依佛教。顯然,他對伊斯蘭教嚴厲禁止改宗他教無所感觸,他優先考慮的是團結所有有宗教信仰的人,而非僅僅是印度教徒和佛教徒。畢竟,在 香巴拉必定有穆斯林,他們和其他人一樣面臨著侵略和軍事佔領的威脅。這在當時阿富汗東部和巴基斯坦西北部的烏金的確如此,該地區最有可能是當時伊斯蘭教知識的策源地。

第一位救度王描述非印度宗教宣稱外部物質是原子構成的、不朽靈魂只做曇花般的重生、生命的終極是天國里的複活並獲得至福。了解了具有這種信仰者的心向後,他解釋說佛陀是根據他們的接受能力進行教導的。在 有些佛經中,佛陀教導達到成佛條件的菩薩之身體是原子的(請參閱佛教的原子觀)。在其他地方,他解釋了一個相續“自我” – 它負有對所經歷業之結果的責任 – 的存在,但是並沒有說“自我”是否恆常。佛 陀也教導轉世到天神居所的非恆常目標。非印度宗教的這些主張可以作為接受這些經典的墊腳石,並通往更深奧的佛教詮釋。

佛教對伊斯蘭教的順應

正如耶舍王對穆斯林的處理,那個時代的穆斯林著述家用他們的追隨者能夠理解的宗教術語解釋了佛教。例如八世紀初,克曼尼詳細描寫了阿富汗北部巴里黑的納縛僧伽藍。他寫道,佛 教徒們在寺院圍著一塊覆蓋著布的立方體石頭轉經、磕頭,其情形恰如穆斯林們在麥加的克爾白所為。立方體石頭指主廟堂中央立有佛像的平台。然而,穆斯林並沒有把這種相似吸收為引導佛教徒通往伊斯蘭教之路的方法。他 們讓佛教徒簡單選擇:要么保持自己的宗教信仰、交納額外的人頭稅;要么接受伊斯蘭教、豁免徵稅。甚至在穆斯林征服者以搗毀寺院作為侵略策略的手段之一、從精神上打擊民眾使其投降後,他 們通常還是允許重建寺院以索取進香稅。

結論

還有幾個重要問題有待解決。時輪金剛法對神秘國土香巴拉中改宗佛教是一個對九-十一世紀的阿富汗和印度次大陸地區可能的、但卻未曾實現的福祉和所需必要手段之的生動描繪,抑或是一則永久的建議?假 定所有宗教信仰者通過一個普世的智慧重新認識他們宗教信條的精神價值,以防止對他們社會的威脅,最理想的防衛措施是勸導盡可能多的人修持佛教嗎?不管是指涉上述的特定歷史時期或者是一則普世性建議,如 果沒有沙文主義,維護這個論點可能困難重重。因此,一個公允的結論是:根據時代背景,香巴拉傳說的語氣儘管可以理解,但確實是沙文主義的。準此,當 今的佛教教士在給非佛教徒聽眾介紹佛教時不應循此而同樣展現出沙文主義。

在向非佛教徒听众介绍佛教时,达赖喇嘛尊者总是强调他并非试图赢得教民,也不会和其他人争辩、让失败方接受胜利方的主张。他解释说,他只是想就对其他人碱性佛教教育。不 同社会间的和平来自对相互信仰体系的理解。教育人和试图让他皈依某一宗教截然不同。如果有人发现了佛教的某些价值所在,他有自由是否择善而从,而毋须成为一名佛教徒。如果有人兴趣浓厚,欢迎他们更进一步去研究、甚 至成为一名佛教徒,但这必须经过一长时间的深思熟虑之后。然而,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改变宗教信仰,需要慎之又慎。

在宣稱自己掌握著最深沉的真理方面,佛教和其它宗教或哲學體系沒有什麼不同。不過,佛教的主張不是“唯一真理”的排他主義。佛教也接受相對的真理 – 事物在相對的群體中、在相對的環境中是具有真理性的。只 要一個人的識見不是富於攻擊性和敵對性,他相對正確的信仰可能會成為通往佛教所定義的最深沉的真理之路的臨時墊腳石;他們也可能成為通往其它宗教的最深沉的真理之路的墊腳石。只 要佛教宣稱的最深沉的真理是非沙文主義的,不偽飾以傳教政策,它會使適宜者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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