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力的宾果游戏

导读:业力的复杂性

业力是这样一个话题,它关乎我们身上发生什么和为什么会发生。在个人的层面上,业力和我们所有人都息息相关,而不是我们生活领域方外之物。如果我们开始理解业力及其如何运作,我们就能够开始理解生活中所发生的一切,以及如何去进行应对。有关业力的话题还给我们带来了有关佛教道德的话题,后者关乎我们如何塑造自己的行为,以及如何影响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

业力指行为因果。换句话说,我们不仅仅讨论物理对象(实物)的因与果,也包括我们的行为和体验之间的因果关系。当然,我们必须要将外在事物的因果关系也包括进来。我们砸桌子,因为桌子坚硬,结果它碰伤我们。像气候、历史、政治、经济、等这样的一些因素同样会影响我们的体验。实际上,如果我们开始想到它,我们就能看到,毫无疑问,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影响着我们的体验。

如果我们开始考虑何为历史,这同样并非如此简单。历史只不过是对宇宙中每个人之所做所为的一种抽象。它只是一种组织和解释数以百万计的人之所作所为的方式方法。它的复杂令人难以置信。因此,如上周飞机撞击世贸中心的历史事件,并不仅仅是一个铁板一块一样的独立事件,它会影响我们以及所有其他人将来作为结果而要加以体验。有很多、很多的事促成了这一悲剧事件;在这个事件过程中很多事情网络化用作(network);每个人都会想起这个事件当中的不同事例;将来,会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受其影响。这就是历史。

我们的经历和行为,后者是基于我们的体验,是存在的最复杂的事。即使我们并不真正理解转生或根据转生来考量,曾经生活过的所有人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影响着我们的经历和行为。我们生活中所做的所有事情同样会影响我们的经历和行为。从佛教的观点看,它包括我们所做的一切事、以及所有人在前世所做的一切事,而不仅仅是此世。

这里,网络化运作(network)一词很有帮助。当我们想着业力时,我们必须想到这一难以置信的共同作用,在此当中每个人的行为互相联系、并影响着每个人所体验和行为之事。这点很有趣,因为这并不对称。如果它是对称的,那么每一个人的行为和体验应该是完全一样的。让我们用一则比喻吧,即宾果游戏。如果所有一切都从某一点开始,那么似乎所有的星系和整个宇宙从那一点展开来的,这看起来应该对称吗?是的,不。我们从中得到什么样的结论呢?我们都是个体。我们不是完全相同的。尽管我们都受到同样事物的影响,我们有自身的业力。而且,它是无始的。如果它存在开端,那么一切事物应当是对称的。这样想一想吧。我们能够开始对业力如何复杂有一个深刻的理解。

了解业力的全部内容需要彻知一切

为了能够理解所有这一切,我们必须要彻知一切,因为我们必须要认识所有事物、理解所有事物如何彼此联系。因此,只有佛能够完全了解业力。考虑彻知一切时,我们需要努力去理解,我们不是在谈论每个人微小的、收集着孤立信息或数据的胶囊,而像一些高级间谍网络一样。反之,它是关于整个网络的知识,呈现交互维度而相互联系。不存在孤立的数据这样一种事物。我们在讨论某件事时,印象中好像这件事是一项孤立的数据。佛所了解的是整个网络系统,即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业力之网络。这正是一个彻知一切的心识所了解的,一下子了解全部。如果你了解了整个网络,你会一下子了解其整体的。

同时,并非在佛的心识中存在无其数的数据段在同时运行。为什么?因为我们想象着,佛的心识以概念性的方式在运行。以概念性的方式思维就意味着我们的头脑中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话,“这个人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多少。”佛并没有在头脑中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同时念叨宇宙中的每一则信息。我们难以想象彻知一切是因为我们在概念性地观照一切。彻知一切是非(超)概念性的。不存在一个微弱的声音念叨每一则信息。它是直达的。它是在观照整个网络,我们也能够如此而为;尽管如果我们想观照一小点、并将之付诸言语。

事实上,我们在谈论单个事项时,它们实际上正是能够通过言语和概念从这个相互联系的网络中分离出来之物。我们通过言语和概念将它们分离出来时,它们就是言语和概念所指称的。但是,它们并非真的像所指称的那样存在着,因为它们完全相互联系着。这正是空和缘起所讨论的。事物没有作为独立的小块信息存在。一切都相互联系,而能够通过言语和概念将它们分离出来,这正是言语和概念之所指,实际上它们并非真的像这样存在。

认识我们不准确的观点

如果我们关于业力的话题是只有佛才能完全理解的,那么问题是:我们如何正常地去看发生在我们身上和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一切呢?佛教的方法是,不要仅仅教给我们对宇宙中所发生的一切给予准确的描述。我们要做的是,认识我们的错误或者不准确的观点,并促使我们相信它们是荒谬的。这些不准确的观点实际上不正确,因此我们可以抛弃它们。同时,我们理解了一个准确的描述时,我们要确信它确实是准确的。

记住,佛这个词语、藏文中是sang-gyay(藏文:sangs-rgyas桑杰),由两个音节构成。第一个音节其意思是清除、净化、或祛除所有的愚昧、误解、局限等等。第二个音节 – gyay,其意思是扩展、通过正确的理解和正性的品质来成长。这正是成佛的历程,清除愚昧和肮脏的东西,为正性的事物而努力。

要从房间里清除脏东西,我们首先要找到它。在电脑上,我们必须先要找到蠕虫和病毒才能予以清除。我们需要找到一切其它的可行办法,描述发生在我们身上和宇宙中的一切,看看它们是不是需要从我们心识的内部电脑系统中所要删除的东西。我们清理了自己的内部硬盘后,就可以装入一些功能良好的程序。因此,谈论这些其它的可行办法时,我们需要努力认识自身是否确实在以这种方式进行思考。

偶然性

很多人认为,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只是因为碰巧,意思就是没得选择。事情确实是随意发生的吗?“我在街上和你是不期而遇的。”“只是出于偶然,我到商店,碰到那里打折销售。”其意思是不存在因缘。怎么会没有因缘呢?这暗示了一种怎么样的生活?这暗示着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没有其因缘。上周撞击世贸中心的两架飞机是碰巧吗?这不是一个非常管用的看待生活中所发生的事的方式,不是吗?

饶有趣味的是,尽管我们可以以偶然性来差强人意地解释飞机撞入大楼,但是我们不能以此来解释在大街上碰到某个人。我们必须要找到有关自己的例子。我们可能不接受以偶然性来解释一切,但是我们确实倾向于想以此解释一些东西。这会置我于何地?如果宇宙中有些事的发生出于偶然、而另一些事则不然,那么何为规律呢?事情变得很难了,不是吗?因此,偶然性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解决办法或解释。我们内心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标识:删除!

通过摁按钮就能从我们内部心识的硬盘上删除掉这些思想该有多么美妙,但这是一种顽固、讨厌的病毒,在我们的系统内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我们必须要保持十分地警惕,注意它什么时候又会出现,并确保清除它。清除到一定的次数,就能把它从系统中删除掉。这就是净化的过程。

在运用电脑这一类比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小心一点,尽管,因为如果我们扯得太远,就会容许虚无主义的存在,这就是我们可能会完全删除掉我们的硬盘,从而一无保留。

这些感染病毒的系统很难完全删除,但是有可能永久性地清除掉。我们这里一旦有了正确的程序,并达到一定的阶段可以掌握它们,系统就永远也不会崩溃。新程序在我们掌握它之前有可能崩溃,因为我们对它还不够熟悉。我们得到新程序后,一定要找到病毒并予以清除。这类似于对佛法没有获得准确的理解。清除了病毒,程序就稳定了。

根据这个类比,我们就能够理解藏传佛教传统中学习佛法中所使用的辩论过程。如果我们努力要找到系统中的所有病毒并自己将它们清除,这很困难。不仅困难,我们还会疲于应付。我们无法彻底去处理。如果我们有很多精力充沛的专家检测、查看我们的系统,努力找到所有病毒,这就是在辩论中当人们挑战我们的理解时所发生的情形,这样我们就能够更有效地找到所有病毒并清除它们。

数学概率

偶然性思想的一个变异是事情根据数学概率来发生。这是一个不错的科学解释。“如果我们给你打了足够多的电话,就存在某个时刻你放下电话而我可以联系到你的概率。”存在这种数学概率:如果有足够多的飞机在飞行,就会有其中一架飞进世贸中心。

这是一个好解释吗?我们可以在一个超级电脑上进行计算,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吗?这听起来很不错、很科学,但这并不是事情发生的真实方式,是吗?我们不可能将一切事情归纳成有关概率性的数学算式。尽管科学家们努力使我们相信,如果有数以百万计的猴子坐在电脑前,如果时间充裕,其中一只会写出莎士比亚的完整作品,但我完全不相信。警报再次响起:删除!

运气

下一个备选是运气。事情因为运气而发生。“好幸运啊,那天我没有早早去世贸中心的办公室上班。”“那个人很不辛,在那幢大楼里。”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吗?这意味着什么呢?“今天是我的幸运日。”有时候我们确实这样想问题。

这暗示着幸运是固有存在的;没有任何因缘的自性存在的幸运人或自性存在的幸运日。这不是事物运行的真正方式,尽管我们可能想,加入做出足够的禅定,我们可能会变得幸运,从而成佛。我们需要将之归结为荒谬的结论。我们也必须将它删除掉。

命运

下一个备选是,事情因为命运或天命。“我遇到我心爱的人是老天注定。”我们可以用一种客观的方式去考虑这一点:“事情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所有那些人死在这次可怕的袭击中,这就是命运。”

天命同样暗示着一种固有不变的存在,任何东西都不会改变、如此之类。这同样并没有真正解释事物。有时候,我们确实倾向于如此去考虑。“我一生的命运如何呢?”我们再一次需要作出自查。我们有时候确实在那样考虑吗?“我注定要干一番大事,因此全部要做的就是坐等它的发生?”

上帝的意志

我们可以从另一个方向来看,认为这种命运或天命是非个人的,但在从发生的一切出于上帝之意志的意义上说是个人性的。“这次袭击纽约和华盛顿的大楼是上帝的意愿。”对有些人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但是接下来,问题是上帝为什么要让它发生呢?我们可能会说我们无法理解上帝之道,但是上帝一定有很不错的理由。这是一个应对人生的有效方式吗?怎么看待那些声称是上帝的意愿让他劫机撞楼的人呢?很多人说他们了解上帝的意愿,并努力讲述给我们。就发生在世界上的、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这是否是一个切实令人满意的解释,我们一定要对此予以详查。它表现出多重矛盾。为什么任何一位万能、同时又充满慈悲和宽恕的神祗要导致一场悲剧呢?在神学体系中,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这是中心话题之一。如果上帝是万能的、慈悲的,上帝为什么容许苦难的存在呢?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运道

下一个可能的解释来自古罗马帝国:运道这一概念。好运抑或霉运。如果一个人在战斗中获胜了,这就意味着命运女神向他报以微笑了。罗马人把角斗士和狮子投进竞技场,看哪一个是幸运者,是赢家。这种思想就是力量决定对错。胜利者是对的。

根据这种观点,劫机者有好运,他们成功地完成了他们要做的事,而那些遇难者有霉运,他们是这个事件中的输家。这会形成一种怎么样的道德体系呢?“如果我们成功了,我是幸运的,这很不错,至于我用什么手段获得了成功,这无关紧要。”我们做生意的时候时想着如何不道德都不要紧,只要我们成功了,我们就是幸运的。看一看这些古代的思想体系如何影响着我们,这很有启发性。我们同样可以将这种观点删而除之。

法律与秩序

下一组信仰体系是,事物根据一定的法律程序而生发。其中一个观点就是根据天道,神的酬赐或惩罚。天上的神灵制订了规律。如果我们遵循规律,我们就得到褒奖,不遵循,就会受到处罚。根据这个观点,对美国的攻击是因为美国的道德沦丧。有些宗教领袖确实以这种方式做了解释,因为同性恋权利、堕胎权等,上帝在惩罚美国。这是一种我们觉得可以接受的解释吗?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解释,是吗?尤其是,根据不同的宗教,上帝的律法有很多不同的版本。除了“我为正道”的说辞,我们怎么样知道哪一个是正确的呢?

这方面的一个变体是古希腊,所发生的一切基于遵循立法者在世俗层面上所制订的法律。这是一种非常权变的解释。它的存在在美国很强势。9·11这一天所发生的就是因为人们触犯了法律。“如果我们能够更好地执法,类似的事情就再也不会发生。”

这不是有点天真吗?这就是古希腊的思想:如果每个人遵循所制订的律法,如果每个人都是好公民,那么这个社会就运行良好。如果人们不遵守律法,就要惩罚他们,被关进监狱。“抓住本·拉登,惩治他,这样就能解决问题。”“麻烦确实是这些坏公民造成的。没有其它原因。”“这些人不遵守法律;他们是邪恶的。因此,解决的办法就是强制执法、配备更多的警察。”这是对生活中发生的事的好解释吗?我们同样会拒绝这种解释。

业力运(业运)

让我们看一些非西方的思考方式。在印度教的解释中,业力被描述成一种命运。我们都生在一定的种姓。如果我们履行了符合所属种姓的行为,就会万事顺利,我们从而会有一个更好的转生。如果生为一个女人,我们的义务显然就是结婚、养育孩子、成为一个优秀的家庭主妇、服侍丈夫、给婆婆洗脚、等等。如果所有的妇女都如此行事,男人也尽其种姓的义务,社会就会和谐运行,万事就会顺利。如果我们拒绝所属种姓的义务,图谋做一些所属种姓之外的事,就会发生混乱。例如,在《博伽梵歌》中,阿朱那面对是否要在战场上和自己的亲戚战斗的困境时,奎师那告诉他要尽自己的义务,死于责任要大于死于退缩。

这可能造就了一个非常稳定的印度社会,但是将其应用到我们当代世界环境中,这意味着什么呢?美国是超级大国。这是美国的种姓。这个种姓的责任是什么呢?当世界警察,打这场“无限正义”的战争来消灭邪恶世界。如果美国不履行自己种姓的义务,混乱和邪恶就会居于统治地位。恶魔会君临天下,取而代之。这是一个古印度思考方式的完美的例子,不是吗?对于世界上发生的一切,这种道德体系和解释令人满意吗?还是要我们再次按下删除键呢?

顺从

让我们看一看中国的体系。在儒家思想中,社会中的行为榜样有一定的标准。如果我们追随这些行为榜样行事,一切事情就会和谐发展。这些标准会改变,因此我们必须要随之而改变。如果我们和帝王或总统等发号的这些改变和谐相处,一切都会很美好。这就是道德和思想的顺从。赶时髦。例如,你的短裤要这么长,等等。“得到一份好工作,那么就会万事如意,你就会快乐。”如果主导时髦的皇帝或皇后宣布裙子要有不同的长度,如果你遵而行之,就会万事顺利,你就会很快乐。否则,你就无处安身了。

我们很多人确实这样思考:如果我买一所好房子、找一份好工作、买一辆好车,我就会快乐。顺从带来快乐。我们每年都需要升级电脑。这几乎就像是不得不如此,不是吗?这种思考方式会把我们领到什么地方?如果皇帝宣布战争,人人必须得挥舞着旗子参军。如果人人都这样做,正义就会统治。我们如果不这样做就永远不会快乐。那是呼唤快速正义的时代,因为皇帝这样宣布了,也只有皇帝知道。悲剧之所以发生,是因为我们不够爱国。如果我们都追随美国的道路,这就永远不会发生。

业力的投资

接下来,让我们看一看一种流行的、简单的、汉传佛教式的观照事物的方法。梵文karma(羯磨)翻译成汉文时,被翻译成一个常和商业有关联的词语(即业)。因此,用一种简单的方式将业力看做是商业投资。做好事就像是做好投资,我们会赚大利润。根据业力,困在世贸中心的人就不是优秀的生意人。我们能够认为通过做好事买到万事顺利吗?我们能够像积累良好的银行户头一样积累善德吗?我们反省自己,看一看我们如何样倾向于这样思考问题,这很有趣。良好的行为是业力的投资,是一个不错的保险单。这同样不是对佛教的正确呈现,不是吗?

人本主义道德

我们常常喜欢根据所谓“人本主义道德”来考虑所发生的事。如果我们不对他人造成伤害,我们就会很快乐。如果我们伤害他人,事情的发展就会对我们不利。对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是观照道德的一个让人舒服的方法,但是这是否真正解释了我们的经历呢?命丧纽约的很多人都是好人。他们对任何人都善良友好。他们甚至连苍蝇也不伤害,但是却死于这场灾难。

现在,我们开始对佛教的理解发出严肃的挑战,是吗?佛教不是一种人本主义的道德体系,尽管我们乐意它是。它并非仅仅不伤害他人那样简单。佛教的解释是,我们对他人行为的结果是不确定的。我可能对你说了很无辜天真的事,而你可能完全误解了,深深受到伤害。对此,我们如何根据人本主义道德加以应对呢?我给你做了一顿美餐;我所有的愿望就是给你带来快乐,而你却讨厌这顿饭。甚至更糟,你吃的时候被卡死了。人本主义道德如何解释这个呢?它同样不足以解释所发生的一切。

印度-藏传佛教的观点

尽管,我们当然努力遵守不伤害他人的指导原则,但是它并不是真正的佛教解释业力和道德的基础。根据印度-藏传佛教的观点,佛教的解释是,如果我们的行为处于烦恼情绪如愤怒、贪婪或愚昧的影响,那么这些行为就是破坏性的。我的行为对别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并不重要,它们会对我和我未来的经历形成破坏性的影响。我可能劫走你的车,你可能很高兴,可以获得保险金买一辆新车。因此,确定的是针对我们的影响,而不是他人。

我们审视自己的时候发现,我们并不是依据一种体系进行思考,而是常常将某些体系结合起来。我们或许用运气解释一件事,用法律和秩序解释另一件事。我们自己去努力认识这些事物、将它们带到意识中,正如我们用西方术语所表述的 – 认识它们,这非常重要。如果我们详查每一个体系,发现它们都是不可接受的,那么当我们发现自己正在以这些方式思考和感受时,就会加以拒绝。

这是反作用于苦(苦难)的一种重要方法。很多人看到或想到美国9月11日发生的事件后,为此深感痛苦。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生命的逝去,但是,如果飞机撞进非洲的一个村子,死掉同样多的人,人们会同样这么伤心吗?大多数人不会这么让人震惊。我们可能说这是媒体的广泛宣传,但那也只是媒体炒作而已。我们进行分析发现,我们之所以如此伤心,是一种不安全感。此前,美国似乎是不会遭到攻击的,现在生命却没有保障。人们害怕乘坐飞机,等等。我们可能自问:“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这里所做的解释会让我有这样的感觉吗?我认为事情的发生没有因缘吗;是任意性的吗?”

此前,我们可能以为我们在控制,或者政府在控制。这是另一种错误的观点,认为可能有一个足够强大的权威机构会阻止坏事情的发生。这是一种孩子式的观点:“如果爸爸够棒,就会保护我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如果这个观点受到挑战,这就意味着事情是无法控制的。任何事都可能发生,这就暗示着事情的发生是随机的,没有因缘。“现在,不遵守法律的作恶者被控制住了。”这是我们没有安全感,因为我们认为世界上发生的坏事是因为对法律和秩序的破坏。如果我们进行“无限正义”之战并取得胜利,既然胜利者掌权了,那我们就会重获安全吗?这真的会管用吗?这有意义吗?这就是我们所思考的吗?如果我们挥舞的旗帜足够多,就会让我们感到更安全吗?

这很有趣。我们开始这样分析时,就可是揭示佛教所教导的这一真谛:如果我们有烦恼的态度,它乃基于对世界的不准确的观照,这种态度就会给我们造成苦难。梵文词汇klesha(烦恼魔)有时候被译作“苦恼的情绪(afflictive emotions)”。但是,情绪只是图画的一面。我们还可能有烦恼的态度、或者人生烦恼的观点,这些造成我们的痛苦。

思考业力

我们认识到,生活中发生的一切都很复杂。很多力量涉入其中 – 历史的、政治的、个体的业力,等等。实际上,我们永远都没有控制。突然感到我们失控了,这就是我称之为“愚昧( naivety)”的烦恼情绪。很多年前,我译之为“心胸狭隘(closed-mindedness)”,但这其实并不准确。真是愚昧。我们会看到,如果做愚昧之想,它就会给我们造成痛苦。

对于这样一个复杂的事物,解决办法是什么呢?并不是要努力去积累一些更正性的业力,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了。用更准确的话说,如果我们能够完全清除业力,我们就不会受困于任何形式的困难境地。我们需要努力去帮助所有人清除业力。这比仅做一件事情要复杂的多,例如抓住本·拉登,然后就没有悲剧了。即便美国改变了对第三世界和伊斯兰世界的政策,生活要比仅仅做到这一点要复杂的多。

业力的其中一条法则是,事情不会仅仅因为单个因缘的结果而发生。一件事的发生是无数的相互联系的因缘的结果。这并不是说我们无所事事地作壁上观。我们可以给桶子里加上一滴水,不要夸大也不要否认一滴水之于一桶水的效果。佛陀的一则谚语说,一桶水不是第一滴水、也不是最后一滴水所注满的,而是所有水滴的集合。我们可以认为,我们为自己的业力努力,以此为应对这种情形的方法。我们可以为死者及其家属心怀慈悲,但是我们不会因为所发生的一切而抱怨。我们以尽可能正性的方式努力。但是当心这样一种极端的思维,认为我们可以通过正性潜能买得快乐和安全!

我们能够用一种正性的方式应对这种情况的一个办法,就是认识它帮助我们记住另一个最最基本的教义:死亡无时不在。我们不仅不抱怨,还可以充分利用我们的机会,而不是徒劳地浪费时间,陷入自取败亡的极端,成为一名狂热分子。正如我最喜欢的一句禅宗心印说:“死亡随时来,轻松且待之。”

当我们想着业力、积累更多的正性力量时,必须要避免一切事情到头来会变得越来越好这样一种愚昧的想法。仅仅做到正性并不能使我们免于灾难,就像包裹着我们的一层坚不可摧的业力的泡泡。“我受到皈依的保护!我在头脑中亲见了我的上师(菇如),我拥有特殊的力量,我坚若磐石!我脖子上挂着有红色的吉祥圈!”正如一位导师所言:“不要以为给要宰的猪脖子上套上一根红色的吉祥圈,就会救猪一命!”即便世贸中心里的所有人脖子上都套上红色的吉祥圈,我仍然怀疑他们是否能在这场灾难中存活下来。

我们必须要认识到,即便我们用正确的方式做了很多正性的事,轮回的本质仍然是潮起潮落。我们一直在积累各种业力的潜能,无所开始。各种事情根据我们的心理状态和环境等而成熟。有时候发生好事情,有时候发生并不怎么好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发现,对于我们所发生着的事情,像占星术之类无法给予完整的答案。

业力和占星术

有一个关于业力和占星术的大讨论,我发现非常饶有趣味。我们能够预测我们身上或世界上会发生什么吗?在有些佛教教义中有一些涉及到占星术,尤其在时轮金刚密宗中。但是有一位伟大的藏人大师说过,如果占星术能够解释一切,那么同时同地出生的一个人和一条狗应该具有相同的性格特征,一生中也应该发生同样的事情。我们可以得出总结,业力预示的要比占星图复杂的多。业力涉及到更多的力量,远远多于天体、天体之间的天使、等等。

如果我们研究一下死于世贸中心的所有人的占星图,我想很难能找到一种预测的方法。尽管我们可能拒绝这样一种简单的观点,相信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是外在的天体或者生活在这些恒星或星星上的天神们运作的结果,我们仍然需要对占星术的理解保持一点谨慎。占星术反映了业力的一些基本性主题,但并不是全部景象。我想数学概率的模式在这里更适合于理解占星术。存在这种可能性,如果一个人在这样一种时间和地点出生,就形成这样一种人格类型,事件就会这样展开。但是同样存在发生别的事情的可能性。

要必须努力避开的是我们迷信思想后面的烦恼态度,这种态度就是存在一个巨大的、切实的“我”,这个“我” 需要对所发生的一切控制在握。“如果我知道会发生什么,那么我就会掌握它;我会有所准备。”

这是一种“控制狂”意识。我们看占星图、塔罗纸牌、《易经》、或者找藏人喇嘛通过掷骰子打卦,想着如果我们知道了将会发生什么,就会有所掌控。这种意识是建立在愚昧上的,不是吗?它让人烦恼是因为我们仍然感到不安全。我们对安全有一种错误的感觉,如果它不是按照我们所想的那样发生,我们的信仰就动摇了。这完全成了痛苦。

对于咨询这样的事,我们以类似于获取天气预报那样视之,这样会更好。如果有下雨的可能性,我们就带一把伞,但是我们知道可能不下雨。有天气预报很不错,如果本本主义地看待天气预报,我们会陷入大麻烦。我个人觉得占星术有用,但是我们对此要有一个冷静和成熟的态度。

业力的宾果游戏和四圣谛

我们能看到业力谈论的是我们的行为以及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这里,行为的认定尤其根据它是否受到烦恼情绪的支持。我们可以通过运用佛陀亲自用来施教的结构充分了解佛教对业力的理解,这就是四圣谛。达赖喇嘛尊者一直强调在四圣谛的框架内认识任何佛法教义的重要性。“圣”指的是阿罗汉,是那些以超越概念的方式认识现实的觉者。这些圣谛正是阿罗汉视为真实者。没有直接观照过现实的人甚至无法想象这些。有时候我喜欢称之为“生活的四种事实。”它们就是事实。它们就是其本来面目。

四圣谛中的第一个通常被译作“苦谛”。我喜欢以此指“真正的问题。”它是指快乐、不快乐、或者中性(无所谓快乐或不快乐)的感受。这些都是有麻烦的,它们都是业力成熟的结果。不快乐、痛苦、苦难显然是一种麻烦。此外,我们还有受到污染的快乐。这就是我们通常的快乐。这同样是一种麻烦。麻烦在于它不会持久,也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它很不错,但又能怎么样?即便我们一生都在度假,我们也会对此产生厌倦。

第三个方面是中性。事情只是发展着。但是,真正的、最深刻的问题是我们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并不知情。这就是众所周知的“无所不在的影响性麻烦”。下一刻钟我们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完全没有保证,不是吗?我们可能看着飞机撞入大楼,认为这是最糟糕的轮回了,但并非如此。最糟糕的轮回就是持续的不确定性。战争是糟糕的,但可怕的是处在轮回之中,战争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而且可能会在任何时候发生。

我们必须认识轮回。它是我们必须要从其中摆脱的情境。我们谈论的不仅仅是停战、获得和平然后万事大吉。我们谈论起出离心时,让我们心生厌倦与憎恶的是任何事情在任何时间都可能发生的不确定性。这很可怕。我们确实想从中摆脱。

因此,生活的第一个事实就是指业力的结果:痛苦、并不持续的愉快结果、不确定的潮起潮落的现象。

第二个事实是,这些经历作为业力的结果以及烦恼的情绪和态度而出现。如果我们经历痛苦和笼统的苦难,这是因为我们以破坏性的方式行事。我们之所以以破坏性的方式行事,因为我们受到烦恼情绪 – 特别是贪婪和愤怒的影响。我们贪心,所以会偷窃;我们愤怒,所以会杀生。并不让人满意的快乐是在烦恼态度的影响下、混杂着一定的愚昧,建设性地行事的结果。我们想着努力工作、积极向上,积攒资金,这样我们就能够去度假,而这会让我们快乐。我们或许会过的很开心,但这并不解决任何问题。我们必须得回去工作。对于快乐的真正因缘,我们用一种愚昧的烦恼态度去应对。

事情起落是以任何方式 – 正性或负性 – 混杂着愚昧行事的结果。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行为是混杂的。我们有如此大量的业力潜能储存,而且涉及到数以亿计的条件,所以它当然会起落不定。借用宾果游戏的形象,当我们摁下按钮时,机器就发射出标着数字的乒乓球,这就像我们积累了无数的业力潜能的乒乓球,但是我们不知道接下来哪一个会弹出来。即便我们理解,乒乓球因为复杂的业力规律而弹射出来,这依然是一种愚蠢的游戏 – 业力宾果。只要我们继续玩这个游戏,就永远不会赢。

这将我们引领到第三个圣谛,真正中止苦难及其因缘,就会让我们摆脱这个游戏。这不是很不错吗?第三个现实是,这种中止是可能的,我们也能够做到。我们可以永久地中止业力的宾果游戏。

第三个圣谛是如何获得消除业力、烦恼情绪和态度及其倾向的理解、觉悟等。业力的宾果是一种非常阴毒的游戏。我们每一次摁下按钮发射出另一颗数字球,同样我们在大桶子里又增加了一颗。要从这个游戏中脱身,我们必须消除这种愚昧,即以为必须要不停地摁按钮。一旦做到了这一点,我们就能从这个游戏中脱身了。这不是我们必须要钻进大桶子里拿掉所有的乒乓球。这会是一项没有止尽的任务。烦恼的情绪和态度都促使业力成熟,也促使我们积累更多的业力,而且由于它们植根于愚昧,所以当我们通过正确的理解消除了愚昧时,我们也就中止了烦恼的情绪和态度。

我已经用很简洁的方式做了说明,但是我们或许可以将之与佛教之道联系起来,即第四种圣谛,它让我们达到第三种圣谛,它就是再也没有愚昧,怀着这种愚昧,我们以为我们必须要贯彻执行涌现在脑海里的所有业力的什物。这个类比同样能够帮助我们培养关于出离心的正确态度,即对整个游戏如何样愚蠢的彻底厌恶。我们想着:“我累了;我厌倦了;我不想玩这种业力的宾果游戏了;我想从中脱身!”

让我们对这个问题反思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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