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传佛教和苯教传统的比较

苯教作为西藏的第五大传统

大多数人说起西藏时,以为有四大传统:宁玛派、噶举派、萨迦派、以及格鲁派,而格鲁派是更早时噶当派改革后的继续。但是,1988年10月,在印度野鹿苑举行的在不分宗派的祖古(转世喇嘛)和堪布的会议上,达赖喇嘛尊者强调了将前佛教时代的藏人传承苯教添加到这四大传统、并且常谈藏人五大传统的重要性。他解释说,我们是否认为苯教是佛教的一个传统并不要紧。自公元11世纪以来,苯教发展出和四大藏传佛教派别共享的足够东西,所以我们足以将这五者视为一个整体。

教阶制度和去中心化

我们在谈论五大藏人传统之间的异同之前,需要记住,没有一个藏人体系形成了一个组织化的教堂,例如像天主教堂。没有一个体系以这种方式中心化地组织起来。宗教首脑、堪布、等等,主要负责提供寺院的职位任命,负责传递口传和密宗灌顶的传承。他们主要关心的并不是管理。教阶最大程度上影响在大的礼仪庆典(荟供)上坐在什么地方;他们坐在几层的垫子上;他们享受喝茶的先后;如此等等。因为各种地理和文化的原因,藏人倾向于极端的独立,每座寺院倾向于自身的方式。寺院地处遥远、寺院之间距离很大、以及旅行和交流困难,都加强了去中心化的趋势。

共同特点

藏人五大传统有很多共同特点,或许这些共同点要超过百分之八十。它们的历史显示,它们的传承并没有像隔离在混泥土护栏里的独块巨石一样存在,互不接触。这些传统将创建它们的大师们所聚集联合的各种传承流派 – 主要源自印度 – 凝结成五种形式。它们的追随者根据习惯称呼每一个综合体为“传承”,但是很多相同的传承流派也成为其他传统混流的一部分。

居士和寺院传统

五大传统共享的第一件事是都有居士和寺院传统。它们的居士传统包括结婚的男女瑜伽师,他们投身于密集的密宗修行,以及普通的俗人,他们的佛法修行主要是唪诵密咒、在寺院和家里做供奉、围绕神圣的遗迹转行。所有五大传统的寺院传统有僧人的具足戒和沙弥戒以及沙弥尼戒。尼僧的具足戒从来没有传入西藏。人们一般在大约八岁的时候进入寺院或尼庵。所有传统上,寺院的建筑和装饰基本上都一样。

四大佛教派别有着同样的源自印度的寺院戒律根本说一切有部。苯教的戒律略有不同,但是绝大多数和佛教的一样。一个突出的差异就是,苯教寺院有素食的戒律。所有传统的出家人都要剃发;保持独身;穿着同样的褐红色的无领宗教服装,穿短裙,搭披肩。苯教出家人只是把马甲中缝用蓝色代替了黄色。

显宗研究

所有的藏人传统延循一条显宗和密宗研究与仪式和修行相结合的道路。出家人在儿童时候就通过热烈的辩论记忆大量的学术的和仪式的典籍。对于佛教徒和苯教徒来说,显宗的主题研究都一样。它们包括关于道次第的般若波罗蜜多(究竟的分辨力,圆满智慧),关于对现实(空)的正见的中观(中道),关于概念和逻辑的量论(有效的认知方式),以及关于形而上学的阿毗达摩(关于知识的特殊主题)。每一个主题的藏文典籍不仅在五大传统中的解释略有不同,甚至在同一传统内的不同寺院也有差异。在每一个漫长的课程结束时,所有五大传统都授予格西或者堪布的学位。

藏传佛教四大派别全部研究印度佛教的四种哲学传统原理 – 说一切有部、经量部、唯识派和中观派。尽管它们对四者的解释略有不同,但每一派都接受中观论作为呈现最深奥和精确的立场。四大派别也都研究同样的印度经典,这些都是弥勒、无著、龙树、月称、寂天等大师所著的。而且,每一个派别有自己的藏文注疏系列,所有这些都相互略有差异。

密宗研究和修行

根据分类表,密宗研究和修行涵盖四种或六种密宗经典。四大佛教派别修行很多相同的本尊(藏文:yidams),例如观世音菩萨、度母、文殊菩萨、胜乐金刚(赫鲁嘎)、以及金刚空行母(金刚亥母)。对于任何本尊的修行几乎都不是某一派别独有的领域。格鲁派同样修行萨迦派的主要本尊喜金刚,香巴噶举派修行大德威金刚(阎曼德迦),这是格鲁派的主要本尊。苯教中的本尊和佛教中的本尊有着相似的特点 – 例如,体现慈悲或者智慧 – 只是名字不同。

修行

所有五大派别的修行需要进行长时间的闭关,往往长达三年或三次月相。闭关之前是密集的前期修行(加行),要进行十万次的磕头、重复念密咒、等等。各派前期修行的数量、修行的方式、以及三年闭关的格式略有不同。但是,每个人的修行基本上都一样。

仪式

仪式修行在五大派别中同样非常相似。他们都供奉净水碗、酥油灯、以及燃香;用同样的双腿交叠的方式打坐;使用金刚杵、铃铛、达玛茹手鼓、用同样的号角铙钹和鼓;大声唪诵;在特殊的庆典(藏文:tsog荟供)上供奉并品尝供奉的肉食和酒类;在所有的仪式聚会上都供应酥油茶。根据源自苯教的习惯,他们都供奉朵玛(用青稞糌粑和酥油做成的锥形雕塑);接纳地方神灵作为保护;通过复杂的仪式驱逐恶灵;在特殊的场合做酥油雕塑;悬挂彩色的祈祷旗帜。他们都在灵塔中存放高僧大德的遗物并绕行灵塔 – 佛教顺时针绕行、苯教则逆时针。甚至他们的宗教艺术风格也极其相似。绘画中形象和比例和姿势一直都遵循着同样的一套指导方针。

祖古体系和转世喇嘛

五大藏人传统中每一个都有祖古体系。祖古是转世喇嘛 – 那些能够掌控转生方向的伟大的修行者的传承。他们去世后,通常是一种特殊的死亡方式 – 交接修行,在一段合适的时间过去后,他们的弟子用特殊的方式在儿童中寻找和定位他们的转世。弟子把年轻的转世者带回到以前的住处,让最好的老师教导他。出家人和俗人用最高的尊崇对待五大传统的祖古们。他们经常就生活中重要的事情向祖古和大德们询求(预言),这通常在唤醒这个或者那个本尊的时候掷三个色子来决定。

尽管所有的藏人传统都包含了经典研究、辩论、和修行的训练,但是,其强调的重点在同样的藏人学派的寺院和寺院之间、甚至在同一寺院的个人和个人之间各有不同。此外,除了高级的喇嘛和年长者或有病者,僧尼要轮流做必须的杂活来维持寺院或尼庵,例如清理聚会的大厅,整理供奉物,端取水和油,做饭,倒茶。即便有些僧尼刚开始研究、论辩、教导、或者修行,他们仍然参与共同的祈祷、唪诵和仪式,这占据每个人白天和晚上很大一部分时间。说格鲁派和萨迦派强调研究,而噶举派和宁玛派强调修行,这是一种肤浅的总结。

混合的传承

很多教义的传承在藏人五大派别中相混合和交叉。例如密集金刚密宗的传承,是通过译师玛尔巴传到噶举派和格鲁派的。尽管玛哈木扎(大手印)教义关于思维的本质通常和噶举派相关联,但是萨迦派和格鲁派同样传播其传承体系。佐钦(大圆满)是关于思维的本质的另一种体系。尽管它通常与宁玛传统相联系,但是从第三世噶玛巴的时候在噶玛噶举派、在竹巴噶举派、和苯教传统中就很突出。五世达赖喇嘛不仅在格鲁派,在佐钦和萨迦派也是大德,在各自方面撰写了很多典籍。我们需要心胸开阔,看到藏人学派并没有相互排斥。例如,很多噶举派的寺院做对菇如仁波切的荟供,尽管他们不是宁玛派。

差异

对术语的使用

那么,五大藏人传统之间的主要差异是什么呢?其中主要的一个关系到对术语的使用。苯教所讨论的绝大多数和佛教的一样,但是对其中很多用了不同的语汇和名称。即便在四大佛教传统中,各种学派使用同样的名称也有着同的定义。这在努力从总体上理解藏传佛教确实是一大麻烦。即便在同样的传统中,不同的作者对同样术语的定义也有不同;即便是同一个作者,有时候在他的不同作品中对同样术语的定义也有不同。除非我们知道作者们使用专门术语的确切定义,否则我们会非常困惑。让我举一个例子。

格鲁派说思维,意思是认知的对象,是无常的,而噶举派和宁玛派强调它是恒常的。两种观点似乎是相互矛盾和相互排斥的;但实际上,它们不是这样。至于“无常”,格鲁派的意思是,在一个人认知的对象每时每刻在发生改变的意义上说,对事物的认知随时在改变。至于“恒常”, 噶举派和宁玛派的意思是对事物的认知永远在持续;它的基本本性不受影响,因此永远不作改变。各方都会同意对方,但是因为它们对术语的使用有着不同的意义,所以看起来他们是完全冲突的。噶举派和宁玛派一定会说,一个个体的意识每时每刻在理解或了解不同的对象;而格鲁派一定同意,个体的思维是认知对象的无始无终的连续统。

另一个例子是就词语“缘起”。格鲁派说一切事物通过缘起,意思是事物作为“这个”或者“那个”存在,依赖于语言和概念能够有效地标示它们是“这个”或者“那个”。可认知的现象就是它们所指的语言和概念。在通过自身的力量赋予存在和认同可认知的现象这方面讲,什么都不存在。因此,对格鲁派而言,通过缘起的存在与空相等同:完全不存在不可能的存在方式。

另一方面,噶举派说,终极性超越缘起。这听起来似乎他们坚称终极性拥有由自身力量所确立的独立存在,而不仅仅是缘起的存在。其实不是这样。这里,噶举派在十二因缘关联的意义上用了“缘起”。在它不会通过对现实的认识(愚昧)而产生的意义上讲,终极的或者最深刻的真实现象是超越缘起的。格鲁派同样会接受这种说法。他们只是通过不同的定义使用“缘起”这个词语。藏人学派在很多主张上的差异源自这样的关键术语定义上的差异。这是困惑和误解的一个主要来源。

解释的观点

藏人传统中的另一个不同是他们解释现象的观点。根据利美(无宗派运动)大师噶陀钦哲蒋扬确吉罗卓的说法,格鲁派是从基础的观点进行解释,即从非佛的、普通众生的视角。萨迦派从道的视角、即从那些在觉悟之道上极其先进者的视角进行解释。噶举派和宁玛派是从果的视角、即从佛的视角进行解释。因为这种差异极其深刻复杂,让我们只是为探究它而展示一个起点。

从基础的视角看,一个人只能一次一个地专注于空或者表象。因此,即便阿罗汉对空的修行,格鲁派也从这个视角进行解释。阿罗汉是获得极高成就的觉悟者,对空有着直截了当、超越概念的认知。噶举派和宁玛派强调空与表象(色)两个真谛的不可分性。从佛的视角看,一个人不可能只谈论空或者只谈论色。因此,他们从一切事物已然是完整完善的视角进行论说。苯教对佐钦的呈现与这种解释方式相合。萨迦派从道的视角呈现的例子是对清澈光明的思维(对每一个个体最精微的认知)是至乐的主张。如果在这个层面上这是真的,那么死亡之际清澈光明的思维就是至乐的,而这并非如此。但是,在成就之道上,一个人使清澈光明的思维成为一种至乐的思维。因此,当萨迦派说清澈光明的思维是至乐的时,这是从成就之道的角度在谈。

重视的修行者类型

源自现实的另一个差异是有两种类型的修行者:那些步步为营逐渐前进者和那些一切事情都一蹴而就者。格鲁派和萨迦派主要从次第前进者的视角说法;噶举派、宁玛派、和苯教,尤其是他们在呈现最高级的密宗时,常常从一切事情一蹴而就者的视角论道。尽管,最终的解释或显出每一方主张在成就之道上用一种形式行进的表象,这其实只是他们在解释中强调哪一个的问题。

最高级的密宗中关于空的修行方法

正如已经提到的,虽有藏人学派都接受中观论是最深刻的教导,但是它们理解和解释不同印度佛教体系的哲学原理却略有差异。在最高级的密宗中理解和修行中观的方法上这种差异表现得最强烈。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复杂深奥的观点,让我们这里仅作初始的理解。

最高级的密宗修行引领通过最精微的清澈光明的思维,对空获得直截了当、超越概念的认知。因此,需要两种元素:清澈光明的意识和对空的正确认知。在修行中哪一个要受到强调呢?根据“自性空”的方法,在对象通过清澈光明的意识而被认知时,修行的重点在空上。“自性空”的意思是赋予现象之认同完全不存在自我存在的本质。一切现象不存在这种不可能的方法。格鲁派、大多数萨迦派、以及直贡噶举派强调这个方法;尽管就现象不会存有不可能的存在方式而言,他们的解释略有不同。

第二种方法是强调对清澈光明的思维本身的修行,这是说没有一切更粗大层次的思维或者意识。在此语境下,清澈光明的意识接受“他性空”的名称;它没有任何其它更粗大层次的思维。他性空是噶玛噶举、竹巴噶举、香巴噶举、宁玛派、以及一部分萨迦派的主要方法。当然,他们各自都有略微不同的解释和修行方法。因此,藏人学派中一个重要的差异就是,他们如何定义自性空和他性空;他们是否接受前者、后者、或两者;以及他们在修行中所强调的是获得对空的清澈光明的意识。

不管有关自性空和他性空的这种差异如何,所有藏人学派教导进入清澈光明的意识的方法,或者,在佐钦体系中,其对等物:心性(rigpa)、纯净的意识。这里,另一个重要的差异显现了。非佐钦的噶举派、萨迦派、和格鲁派教导次第消解较粗大层次的思维或者意识,以达到清澈光明的思维。这种消解要么通过精微的气脉、风、轮穴等等来努力完成,要么通过在体内精微的灵量系统中生成渐次更为利乐的意识状态来完成。宁玛派、苯教、以及噶举派中修行佐钦的传承努力不通过首先消解较粗大的层次而认识、并由此进入潜伏在较粗大层次的意识之下的心性。尽管如此,因为在更早时候,他们在训练的时候已经涉及到通过气脉、风、轮穴的修行,在他们最终认识并进入心性的时候,他们会体验到,在没有意识到进一步的努力的情况下,他们意识的较粗大层次将自动消解。

语言是否能够说明空

然而,另一个差异又出现了,这是关于空是否能够通过语言和概念来说明或者它是否超越了这两者。这个问题堪比认知理论中的另一个差异。格鲁派通过非概念性的感觉认知来解释,例如看,我们不仅看到形状和颜色,还有像罐子这样的物体。萨迦派、噶举派、和宁玛派主张,非概念性的视觉认知只认识形状和颜色。认知形状和颜色为物体如罐子,只有在稍后刹那间通过概念性的认知才发生。

与这种关于非概念性和概念性的认知相一致,格鲁派说空能够通过言语和概念来说明:空就是词语“空”之所指。萨迦派、噶举派、和宁玛派主张空 – 不管是自性空还是他性空 – 都超越言语和概念。他们的立场和唯识论的解释一致:关于事物的语言和概念是人造的心理建构。当你想到“母亲”时,这个词语或者概念并不真正是你的妈妈。词语只不过是一个象征,用来代表你的母亲。你无法真正把你的妈妈措置到一个词语之中。

使用唯识论的术语体系

实际上,萨迦派、噶举派、和宁玛派甚至在中观论的解释中都使用了大量的唯识论的语汇,尤其就最高级的密宗而言。而格鲁派鲜有此做法。当非格鲁派者在最高级的密宗的中观论解释中使用唯识论的术语时,它们对这些术语的定义和他们在唯识论显宗语境下所严格使用的并不一样。例如,阿赖耶识alayavijnana,意识的基础)是唯识论显宗语体系中八种有限的意识之一。在最高级的中观论密宗语境里,意识的基础是甚至延续到佛性中的清澈光明的思维的同义词。

概括

这些是一些关于深刻的哲学和修行要旨的主要不同领域。我们可以深入到这些不同要旨繁多的细节当中,但是我想不要忽略这个事实非常重要:藏人学派百分之八十、甚至更多的特征是相同的。学派间的不同更主要是在于他们如何定义术语,他们从哪个视角进行解释,以及他们用什么方法获得对空的清澈光明的意识。

加行修行

此外,每一个传统的修行者接受的训练总体上都是一样的。只有某些修行的风格不同。例如,绝大多数噶举派、宁玛派、和萨迦派的人,为密宗修行完成整套的加行(数十万计的重复磕头等等),作为早期修行的大事,通常以此作为一种单独的闭关。格鲁派通常将此一次一个地纳入到他们的时间表中,一般放在他们已经完成基础研究之后进行。但是,所有传统的修行者在开始为期三年的闭关之前都要重复一次整套的加行。

为期三年的闭关

在为期三年的闭关中,噶举派、宁玛派、和萨迦派通常训练许多显宗修行,然后训练其传承体系主要本尊的基础仪式修行,每一种修行要持续花费数月时间。他们还要学习演奏庆典的乐器,制作用于供奉的刻制的朵玛。和他们做加行一样,格鲁派把每一种修行一次一个措置到他们的时间表中,得到同样的基础性修行和仪式修行。格鲁派三年的闭关聚焦于一位本尊的强化修行。非格鲁派通常只是在他们第二次或者第三次的三年闭关中,为一种密宗修行花费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进行闭关,在第一次的闭关中则不会如此。

参与任何一位本尊的完整的寺院仪式修行,都需要完成一个为期数月的闭关,需要重复对多个密咒进行数以十万计的重复。在没有完成这种修行的情况下,一个人不能进行自我加持。不管格鲁派通过做专门的为期数月的闭关满足了这种要求,还是非格鲁派进行为期三年的闭关的一部分而做了,所有传统中的绝大多数出家人都要完成这种闭关。但是,每种传统中的那些更高级的修行者,都会聚焦于一位本尊进行强化的三年闭关。

结论

关于佛教和苯教的五大藏人传统,坚持无宗派的观点非常重要。就像很多大师们一直强调的,这些不同的传统分享着同样的最终目的:它们都教导达成觉悟,以最大可能地饶益他人的方法。每一种传统在帮助其修行者达到这个目标方面都具有同样的效果,因此即便如果不是以一种简单的方式,它们和谐地组合在一起。甚至在对五大传统进行一种介绍性的比较研究时,我们要学会理解自身传统的独特的长处,看到每一个传统有其自身突出的特点。如果我们希望成佛并饶益每个人,我们需要最终学习佛教传统的全部范围,学习它们如何整合在一起,这样我们就能够根据人们不同的倾向性和能力予以教导。否则,我们就冒着“放弃佛法”的危险,这意味着拒绝相信佛陀的可靠的教导,因此使我们自己无法饶益那些佛陀看来教导于彼合宜的人。

在我们个人的修行中,终究只遵循一个传承很重要。没有人能够试图同时爬五道楼梯到达一个大楼的顶端。虽然如此,如果我们的能力容许,研究五种传统能够帮助我们学习每一个传统的要旨。反过来,在这些要旨在其它地方没有得到更细致入微的对待时,这有助于帮助我们在自己的传统中对这些长处有清楚的认识。这正是所有大德们都一直强调的。

这同样非常重要,看到我们所做的任何事 – 在精神的范围或者物质的范围 – 或许存在十种、二十种、或者三十种做同一件事的不同方法。这有助于我们避免执着于我们做事的方式。你能够更加清楚地认识实质,而不是沉陷在“这是做它的正确方式,因为这是我做它的正确方式!”

你们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问题

您追随什么传统?

参查什贡仁波切是我主要的灵修向导,一直鼓励我追随他为榜样,即尽我所能地研究和修行所有藏人传统,但是主要放在格鲁派上。我在尽最大的努力遵循这个指导。

根据多种不同的传统修行禅修不让人困惑吗?在一个传统内部修行多位不同的本尊不让人困惑吗?

进行佛教修行有不同的方法,密宗尤其如此。有一则藏人谚语这么说,“印度人修行一个本尊,能够亲见一百个;藏人修行一百个本尊,但亲见不了一个!”这个谚语的意义在于,如果我们要在很多方面有所发展,在一种修行上深入其中很重要。我们修行的程度取决于我们个人的能力。要认识我们的能力,我们既需要真诚认识自己,也要考虑导师的建议。

如果我们能够根据多种藏人传承进行密宗修行,就像达赖喇嘛尊者警告的,不要把它们煮成一锅粥,这很重要。我们需要各自的传统、以其自身的方式,单独进行每一种修行。如果我们感觉做多种修行很让人迷惑,达赖喇嘛尊者建议最好是对全部的都予以同等对待。如果我们从多个传承那里接受加持和修行,或者甚至接受一个传承中的很多本尊,会发现这很让人迷惑,我们可以通过每天唪诵三次密咒和他们中的一些保持佛法联系。然后,我们可以只深入最了解的那个修行,感受与它最强烈的联系。

我相信,进行多种修行的能力取决于我们总体上对密宗理论的理解程度有多深。如果我们对其理论理解正确,就能够看出每一个特定的修行如何与另一个相契合。否则,我们密宗的修行冒着精神分裂的危险。

您能详细谈一下达赖喇嘛尊者反对混合修行的建议吗?

不要混合或者掺杂各种修行的一个原因是对传承和传统表示尊敬。混杂的修行就像走进一座天主教堂对着神龛磕三次头,而其他人却在屈膝下跪身上画十字。五世达赖喇嘛是掌握多种传统的极好的例子,但他从来没有混合它们。他在著述格鲁派的经典时,完全用格鲁派的风格写作;当他著述萨迦派的典籍时,它们从头至尾就是萨迦派的风格;当他书写宁玛派的经典时,风格完全是宁玛派的。在宁玛派的经典中,要在开头部分赞颂莲花生,而不是宗喀巴。

维护每一个传统纯洁性的另一个原因是在一个传统的本尊法成就显现的修行中,例如,修行的组成部分、语汇、以及表达方式都具有一致性。它们和谐地组成整体,就像一个定制物品和汽车模型的组成部件。例如,在萨迦传统的喜金刚修行中,七支祈请省略了恳求诸佛不要示寂。这是因为萨迦派道果(路径与结果)教义强调诸佛的报身显现,它们保持存在,直到每一个生众脱离苦难,而不是化身显现,通过示寂教导无常。强调报身还反映出一个人稳定自己作为本尊的显现的方式,以及接受加持。在萨迦派道果法的修行中混入格鲁派的七支祈请,包括恳求诸佛不要示寂,这就像是把一个大众汽车的部件装到福特车的发动机里了。这自然不行。

没有联合不同传承的修行的例子吗?

在有些情况下,当修行方法从一个传承引入另一个传承时,这些修行将保持其纯然的原初形式。例如,格鲁派根据五世达赖发现伏藏所修行的马头明王密法纯粹和任何一种宁玛派有关的修法仪轨是同样的风格。

在有些情况下,一种修行的一部分被改变成它被引入其中的传承。例如,从萨迦派引入到格鲁派的金刚亥母修行与典型的格鲁派修法仪轨有很多共同点。它只是将萨迦派风格的禅修用格鲁派风格的代替了。

但是,我们有时候确实发现有混杂的。例如,噶玛噶举派对菇如仁波切的修行包含了很多宁玛派的修行仪轨,但却是典型的噶玛噶举派的术语和修行空的方法。在噶玛拔希(第二世噶玛巴)的仪轨修行中,尽管菇如仁波切安坐在噶玛拔希的心中,其中的一种供养类似于宁玛派的风格,但剩余的绝大部分修行是典型的噶玛噶举派的。主要的混合特征是显现自己是一个伟大传承大师的本尊形式。但是,要进行任何一种综合,一个人必须是具有深远智慧的大德。这不是一种禁忌,但需要极其谨慎。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进行新的综合或许只会导致困惑。

如果我们主要修行的是格鲁派,但我们也喜欢修行佐钦,去做的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最好的办法是将佐钦作为一个单独的修行。这就像在学校里:我们学数学的时候学数学,我们写作文的时候写作文。我们一次参加一个课,分别进行。最后,我们所学的所有东西在我们自己的进程中整合到一起。

对很多人来说,修行各色各样的方法就过头了,因此无需这样做。最好是坚持一种修行风格,同时理解多种多样的佛教修行方法的有效性。否则,我们可以到其它的佛法中心去,和其他的修行者见面,就会看到他们做事的方式和我们的略有差异。例如,作为藏人传统的追随者,我们可以去一个禅宗中心,去观察其成员礼敬的方式。我们会像兔子一样竖起耳朵喘着气说,“这是错误的!他们手放在地上掌心向上,而不是向下;他们会堕入地狱!”我们的震惊和恐惧错在我们没有足够的佛教教育。汉传佛教徒都以那样方式礼敬。尽管有些藏人大师会对他们的传统采取基要主义的立场,但并不需要以他们为榜样。

我们怎么样知道哪一种传统最适合我们?

这并不容易。在西藏,人们到正好坐落在他们的山谷里的寺院寻找导师。那些感觉不能满足并希望进行深入研究的人,在完成基础的佛教教育后就去别的地方。例如,我的其中一个导师格西阿旺达吉,孩提的时候进了一座当地的萨迦派寺院,但他长大后到格鲁派的寺院继续他的主要研究,先在他所在的地方,后来到拉萨。

现在,在西方,这里的情景就很不一样了。在很多城市,有范围很大的选择,因此去各种佛法中心转转看看是可能的。但是,我们最终需要选择一个体系,在此当中聚焦我们主要的研究和修行。花费所有时间货比三家而最终什么都不买会很失望。如果我们油然对一个特定的传承或者导师感到亲近和自在,这就是你有佛法联系的一个好迹象。它“感觉不错”。

在选择一个传承或者导师时,保持开阔的胸襟,这一点很重要,即,不要持有“我只去我的佛法中心,我不会到任何别的中心驻足或者听别的导师”这样的态度。我认为,这其实剥夺了很多学习更多知识的良好机遇。另一方面,也没有必要参加所有活动。最好是运用分别性意识,遵循“中道”。

如果我们生活在偏远地区,可供选择的佛法研究很少,我们或许要追随藏人传统的惯例。我们可以去最近最方便的佛法中心和导师那里。如果他们适合我们,这好极了。如果我们发现他们并不令人满意,我们心怀敬意地尽可能多地学习,如果有机会自己出现了,我们可以到别的地方做进一步的研究和修行。

如果我们遵循这种模式,不要理会任何会认为我们继而到其它导师、中心、甚至传承那里去是一种不忠和背叛我们原来的中心或者导师的行为,这一点很重要。从中学到大学并不是我们对中学及其老师们的背叛。如果我们发现最初入读的大学不能提供我们想要的课程或研究层次,我们转到另一所大学,也同样如此。如果我们保持对曾经的导师及其教导的尊重和感激,就没有什么负罪感或者歉疚。

对于我们在每个藏人学派的典籍里看到其它传统所秉持的哲学立场所做的驳斥,我们看待它们的最好方式是什么?

达赖喇嘛尊者和过去的一些高僧大德强调,尽管藏人学派 – 甚至在一个学派内部,各种经院典籍 – 在次要的观点上有不同的意见,但它们在最重要的问题上意见并不矛盾。此外,达赖喇嘛尊者还指出,过去有几位高僧大德并不善于以富有逻辑性或者一致性的方式解释他们的修行经验。但是,假如我们公平公正地审视他们的修行和成就,我们一定会结论说,他们做出了真正的成绩。

很多典籍中有不同学者之间激烈的论辩,不仅仅是一个学派到另一个学派,而且甚至在同一学派内部。有时候煽动性的话语搅乱了文本。我们可以把这些辩论看做是敌对双方的战斗,但是这种态度会阻碍我们从辩论的内容中获得利益。如果从一个更加超然的视角看,我们可以听到,他们的言辞中暗含着,例如,“如果你说思维是无常的,而没有明确地定义无常真正是什么意思,那么有些人可能会根据我的定义理解这个词语。他们因此会完全陷入困惑,因为如此这般或者那般,你像我这样定义无常,并将之用在讨论思维上,荒谬的结论和前后不一就会随之而来。”我认为,这是一种我们可以从这些措辞激烈的论辩中得到的公正的结论。

很多藏传佛教的喇嘛说过或者写过有关苯教的非常负面的东西。您能对此予以评论吗?

对苯教的偏见根源可以追溯到古代征服苯教的故乡、位于西藏西部的象雄,及其被吞并到第一个藏人王朝的时候。起初,“苯波”(苯)一词指那些来自象雄的大臣和其他官员,而不是那些在王朝中执行象雄礼仪的人。对苯教徒的偏见起初受到政治动机的驱动,而非宗教信仰或者修行。达赖喇嘛尊者强调说,这种偏见是独断的、负面的。如果藏人佛教徒能够努力从心底里消除这种偏见,那再好不过了。

如果我们从荣格的心理学的角度看,我认为我们能够对反苯教的偏见的历史发展有一个深入的认识。随着时间的流逝,视灵修导师为佛的修行获得日益剧增的强调。随着这种所谓“依止上师”的强烈程度增加,很多没有达到感情平衡的稳定层次的修行者无法以健康的方式消化这种修行。他们在导师身上越发强调和投射完美的一面,越发增强了隐藏的负性的一面 – 即荣格所说的“阴影”。他们把这种“阴影”投射到所谓的“佛法之敌”身上。而很多投射落到了苯教徒的头上。

就像我的好朋友,藏传佛教导师和荣格心理学家马丁·卡夫博士给我指出的,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修行和遭到摩罗袭击的记载,是干扰和负性的体现,表明了这种心理学原理。有意的聚焦于我们正性的方面,带来了无意的聚焦于我们负性的方面以作为平衡。只有在释迦牟尼表现出摩罗再也不能影响他时,他才达到觉悟。

值得注意的是,有着最狂热的依止上师的佛教传承常常有着最凶猛血腥的护法修行。他们越看起来崇拜上师,似乎越显得执着于毁灭佛法的敌人。这种两极化很不健康。对我们西方的修行者来说,重要的是要当心别落入这种趋向的窠臼,把我们传承中的上师塑造成神,而把其它传承和其它宗教的导师塑造成魔。

哪一个藏人传承是最大的?

伯金博士: 格鲁派传统在西藏和蒙古有最大的追随群体。在印度藏人中,格鲁派也有数量最大的拥护者。那些不是传统藏人佛教徒的西方和东亚人中,噶玛噶举派似乎是最大的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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